谁在“主宰”沙尘暴？

谁在“主宰”沙尘暴？——浑善达克沙地生态治理调查与思考5月19日，一场沙尘天气袭京，让人们再度领略风与沙的威力。每年春季，风会如约带来春天的气息，也带给人们隐忧：那个会如期造访的瀚漠来客沙尘暴，还会来吗？的确，前些年接二连三、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让人们不堪其苦，北京、天津等许多大城市的居民祈求着无沙的春天。如今，北方不少地方的人们有一个同感：沙尘天气减少了。

监测结果也支持这点。从历年统计资料来看，我国沙尘暴呈现波浪式递减趋势，特别是近十多年来，长期肆虐我国北方地区的沙尘天气发生频次和强度都处于近50年来较低水平。2012年春季北方地区平均沙尘日数仅有2.1天，为1961年以来历史同期最少值。

2013年沙尘暴发生情况如何？中国气象局的监测结果显示，截至目前，全国仅出现8次沙尘天气过程，北京出现了3次，无论是次数、规模或危害的程度，较高发期均明显减少。沙尘天气少了，防沙治沙起到了多大作用？到底是谁在主宰沙尘暴？逆着沙尘行进轨迹，记者近日踏访了京津风沙策源地之一的内蒙古浑善达克沙地。风沙源里探嘎查春风吹开了冰封的大地，冰雪尚未完全消融，浑善达克沙地只是打了个盹，似睡非睡，然而在暗黄色的大地下却已萌动着又一季的风吹草低。

车行至伊和塔拉嘎查（蒙古族的行政村），眼前出现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小院，这是一个生态移民聚居点，也就是转移禁牧区。牧民们从原来在草原上散放牲畜变成现在的圈养牲畜。一下车，嘎查主任巴亚拉就领着记者参观起奶牛养殖标准化棚圈、奶站、兽医站、青贮窖等设施，这里俨然已是一个现代化的奶牛养殖基地。巴亚拉告诉记者，牧民们原来都是在草原上扎蒙古包进行游牧的，当初大伙为了多赚钱都攀比着多养牲畜，结果草不够吃，草场沙化严重，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

如今，大家都住进了水、电、路等基础设施齐全的房子里，从散养肉牛到圈养经济价值更高的黑白花奶牛，还有政府按人头每年发放3000元的补助，日子越过越有滋味。在嘎查图书室，记者见到了前来借阅的牧民仁青道日吉和苏伊拉。他们笑呵呵地说，现在不像以前放牧时那样日晒雨淋了，每月收入能达四五千元，闲暇时间还能到旗气象局援建的图书室、健身场、活动室参加一些文体活动。

而在离伊和塔拉嘎查不到半小时车程的巴格额仁嘎查则是另一番景象。嘎查党支部书记朝格图说，现在是草场返青期，牲畜都关在圈里呢，要等到六月份才赶到草场上散放。他介绍，这里曾是旗里最贫穷的嘎查之一。

全嘎查有四十多户人家，目前以养牛为主，各家都有草场，并有一个集体牧场，人均收入在一万元以上。朝格图回忆道，十年前，当地牧民最愁的是干旱少雨天气，风沙大则牛羊少、收入低。最近这几年雨水好、风沙少，草长得一年比一年好，虽说按照要求牲畜比以前养得少了，但收入增加了，每年政府给的3000元补助能占到收入的三分之一。

牧民宝力德是这一政策的受益者，他说：我们家三口人，总共能拿到9000元的补贴。虽然草场小了，养的羊也少了，可是我们的收入不受影响。草场好了，我们有了更好的发展空间了。天苍苍，野茫茫，蒙古族的长调依然悠扬，唱响的却是草原新曲。

风沙源里的嘎查，嘎查里的牧民，牧民们珍爱的牛羊儿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说起两个嘎查的新变化，朝格图和巴亚尔都不约而同地说起这是国家开展的风沙源治理工程让他们得了实惠。沙丘，不再躁动伊和塔拉和巴格额仁两个嘎查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正蓝旗，这里地处浑善达克沙地腹地。

浑善达克沙地是离北京最近的沙地，也是京津风沙源治理的主要区域。20世纪末，这里的流动沙丘面积占9.3%，半固定、半流动沙丘达51.7%，固定沙地占38.9%。

风大沙多，干旱少雨，草场退化沙化严重，自然灾害频繁。旗政府办副主任阿拉腾高娃这么形容十年前当地的生态环境。

防沙治沙不仅要还北京一方蓝天，也要给牧区发展一个空间。正蓝旗农牧局副局长张继说。

沙区不仅生态脆弱，经济也很落后，农牧业生产受自然条件的制约大，农牧民生计问题也很突出。治沙与治穷能否兼顾？生态建设与经济发展能否双赢？根据草场生态状况的不同，正蓝旗将全区牧区划分为两类，即转移禁牧区和调整休牧区。巴亚尔所在的伊和塔拉嘎查属于转移禁牧区，正蓝旗对包括伊和塔拉嘎查在内的31个嘎查（村）实施了移民搬迁，禁牧草场面积205万亩。

通过生态移民，搬迁后的草场得到休养生息，恢复率达到85%以上，产草量由2001年的200万斤提高到900多万斤。迁居的牧民人均纯收入从搬迁前的1500元增加到6700元。而朝格图所在的巴格额仁嘎查被旗里划为调整休牧区。

所谓调整休牧区就是对生态环境退化、沙化相对较轻，草场尚有一定生产能力的地区，推行休牧政策，使草场得以自然恢复。目前已对1356万亩退化沙化草场实施休禁牧。资料表明，休牧区牧草平均高度达30厘米，平均盖度达到70%，较非休牧区分别高了80%和90%。

浑善达克沙地沙丘移动不明显，沙地治理成效明显内蒙古自治区气象局发布流动沙丘定位观测数据称，这里的沙丘也从躁动变得安静。据国家林业局和中国气象局提供的资料表明，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实施以来，工程区生态环境好转，风沙天气和沙尘暴天气减少，沙化土地扩展趋势基本得以遏制，呈现出林草植被增长、农牧民收入增加、社会可持续发展能力增强和沙化土地减少的良好局面。

从全国来看，开展了包括京津风沙源治理在内的生态治理工程，防沙治沙工作取得明显成效。2001年前后，我国沙化土地面积出现由增加变为减少的拐点，由此前年均增加3436平方公里沙地变为年均减少1717平方公里沙地，相当于由每分钟增加10亩沙地变为每分钟减少5亩沙地。国家林业局防沙治沙办公室高工王信建表示，十多年来，长期肆虐我国北方地区的沙尘天气得到很大缓解，沙尘天气发生频次和强度都处于近50年来的较低水平。

风沙源治理的成功实践就在于由原来单纯的就治沙抓治沙，变为把治沙与治穷、生态建设与发展经济结合起来。在治沙的同时因地制宜搞发展，实现生态、生产双赢。

专家称。沙地掘金的不变规律在生态环境脆弱的沙地掘金，自然要遵循一定的自然规律。

在锡林浩特国家气候观象台，台长王英舜向记者聊起了一件有关紫花苜蓿的事儿。紫花苜蓿是蛋白质含量很高的优质牧草，但作为一个外来品种是否适应当地的气候条件？锡林浩特观象台为此开展了引种栽培试验研究，并结合光、热、水等气候条件提出：南部地区气象条件基本满足紫花苜蓿生长需求；中部偏南地区在人为干预条件下也能满足种植需求。依托研究成果，太仆寺旗和正蓝旗气象局、农牧业局签订了种植紫花苜蓿的合作协议，紫花苜蓿就这样走进了锡林浩特的南部牧区。紫花苜蓿牵出一个气候环境话题。

浑善达克沙地上的草场具有多样性，都有各自的小气候、小环境，如果不考虑气候条件、土壤和植被条件等因素来发展农牧业，肯定是行不通的。张继说。

据他介绍，旗里依据不同气候生态环境，对牧场进行分类：一个是禁牧区，以养牛为主，通过天然草场实际产草量合理确定载畜量，每150亩草场养1头牛；另一个是草畜平衡区，每50亩草场养1头牛或每25亩草场养1头羊。风沙源治理尤其要尊重自然规律、依据气候条件安排植树造林。锡林郭勒盟林业局副局长李福生总结道。就拿沙地上植树造林为例，要根据生物气候带的特点，确定乔木、灌木和草的比例及其种类和时空配置结构。

在沙尘源区特别要增加灌木和草本组合；要充分发挥生态系统自然修复功能，充分利用对当地生态条件长期适应的本土植物。在荒漠化地区和荒漠化地区边缘地带有条件的地段营造农田防护林、草原防护林等防风固沙林。

通过科学开展防沙治沙，浑善达克沙地植被状况明显好转，长420公里、宽3公里、横跨5个旗县的浑善达克沙地南缘防护体系初步形成，有效地抑制了沙地南移。再完美的治理，也消灭不了沙地，要尊重气候规律，尊重生态的多样性和生物的多样性。

内蒙古自治区生态与农业气象中心副研级高级工程师王永利说。沙尘暴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和其他许多自然现象相互关联、互为因果。而这些自然现象，也并非对人类都是不利的。

假如我们消灭了(实际上永远不可能)世界上的沙尘暴及其源头的沙漠干旱地区，那么也就消灭了地球上的多种自然生态，绝灭了适应干旱气候的一切物种，并会引起全球所有自然系统的更加可怕的反应、报复甚至引发难以想象的灾难。因此，王永利认为：风沙源治理，治的不光是沙尘暴，保持当地生态稳定度，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绕不开的气候资源承载力话题从气候承载力出发，沙地的气候生态环境能支撑什么就支撑什么，有专家突出宜林则林，宜草则草，我认为还得加一句：宜荒则荒。

王永利从气候资源承载力的视角来阐述防沙治沙工作，大自然不让一个地方长草，就不要硬载。不是所有地方绿起来之后，都是好的生态。他认为这是尊重自然规律，因地制宜的另一种解读。地球表面本就是由不同尺度的自然带控制的，大尺度的气候带决定了一个地区最基本的状态：如热带、温带、寒带等。

小尺度的是按地貌、植被、气温、降水等划分的自然区域，比如按不同的降水量，我国可以分成湿润区、亚湿润区，干旱区，半干旱区等。一个地区是否成为干旱区和沙漠，最根本是由这一区域的降水量决定的，因此从这个角度说，如果大的气候条件不变，沙尘暴或者沙漠，是不具有毁灭性的，因为自然已经为其划定了界限。气候可行性论证其实更应当运用在生态建设中去。

王永利认为。利用一个地区范围的气温、光照、降水量、风力等气象资料，作出气候潜力分析，指导生产发展和生态建设是很有意义的。人类活动要根据气候生态的承载能力来安排，要根据自然规律的要求来治理风沙源，再也不能把人与自然对立起来，搞向沙漠进军和人定胜天那一套。

尤其是在生态脆弱地区，人类的经济活动一旦超出了气候环境制约和资源约束，必将导致生态环境的恶化。古已有之的沙尘暴作为一种自然现象，是地球自然生态系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类不可能完全避免沙尘天气。

但同时它也是一种人文现象，人类活动的加剧会破坏原有的地表植被，从而加速沙尘天气发生的频率，加重沙尘天气发生的程度。造成沙尘暴的天气过程是人类无法控制的，但地面的沙化过程则可以通过改善人类活动加以控制。要减少沙尘物质的供给，减轻其危害。

许多专家认为。沙尘暴本身也是个环境气象问题。丰富的沙尘源、强风和极不稳定的大气是引发沙尘暴的三个不可或缺的因素，后两者主要与气象条件有关。

也可以说大气环流在一定程度上主宰沙尘暴。中央气象台天气预报室博士张恒德说。当前，最为紧迫的应当是加强沙尘暴防治重大科学问题的研究，认识和掌握沙尘暴的形成与演变规律，并进行风沙源区的气候资源承载力研究。不该降温的治沙热两年后，我们的生活就成问题了，牲畜养得少，外出打工也老了。

朝格图抽着烟，望向远方，向记者述说了他的隐忧，由于政府和调整休牧区的牧民签订的是为期五年的合同，每年3000元补助只发放到2015年。所幸的是京津风沙源治理二期工程即将启动，朝格图和牧民们有望继续得到生态补偿。阿拉腾高娃认为，通过几年的休牧禁牧和草畜平衡制度的实施，草原生态环境得到了明显改善，促进了草原畜牧业的可持续发展，但农牧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虽然国家生态补助奖励机制的实施发挥了重大作用，能进一步使休禁牧工作制度化，但若想让此制度形成长效机制，只有连续建设和稳定投入，建设成果才能长期巩固。

防沙治沙，不进则退，在这么一个关键时期，若后期建设跟不上，将会前功尽弃，而农牧民依托生态建设项目刚刚发展起来的后续产业也会受到影响。沙尘天气少了，不能见好就收，生态环境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缺少哪一环都不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治沙热还需升温。好像沙尘暴热已经过去了。

前些年，人们谈沙色变，政府和社会关注度大，监测站点建得多，连韩国也来中国参与监测；这些年沙尘天气少了，重视程度少了，感觉沙尘暴研究发展比较弱。一位气象科技人员说。

沙尘暴热已降温，但相关气象服务的社会需求却很大。希望气象局能对沙尘暴作出更长提前量的预报。张继说。锡林郭勒盟二十多万平方公里，就三四个沙尘暴监测站点，覆盖面太小，政府投资太少。

李福生说。沙尘暴，未曾完全揭开面纱成功的沙尘暴预报是建立在海量的监测数据上的。张恒德说。

目前，中国气象局在新疆、甘肃、内蒙古以及蒙古国等沙尘暴发生和移动路径地区，先后建立了包括10个中韩沙尘暴联合监测站在内的29个沙尘暴观测站。但受条件所限，无法建立完善的沙尘暴预报计算模型。也就是说，以目前的气象科技水平，尚不能做到完全揭开沙尘暴的面纱。沙尘暴预报还很难达到精细化程度。

内蒙古自治区气候中心副研级高级工程师冯晓晶说，目前对于沙尘天气预报还只是定性的过程和落区预报，缺乏系统配套的定时定点及其强度的数值预报方法，对沙尘暴的形成和发展机理还要进一步研究。专家指出，目前常规资料的时间分布还难以捕捉和追踪那些由中尺度系统引起的造成严重灾害的强沙尘暴源地及其动态和强度变化，因此加强探测手段是十分必要和紧迫的；除了建设国家级沙尘暴监测预警服务业务系统外，应针对重点地区逐步建立省一级甚至延伸到地、县级的实时沙尘暴监测预警服务业务系统，并且要扩展预报警报的服务手段和途径。

包括沙尘暴监测预报在内生态气象业务都面临着缺人、缺钱、缺技术的问题。生态气象业务系统在站网布局、监测项目设置、仪器设备配备等方面存在许多不足。

如在湿地、水体、森林生态观测以及通量观测等项目上，缺少先进的仪器设备，使一些监测项目（要素）无法开展。一位气象科技人员坦言。内蒙古自治区利用飞机、火箭、烟炉等技术手段年均增加自然降水20亿立方米以上，相当于40座中等水库的库容量。

可问题在于，近年来气象部门服务于生态建设与保护的投资并未纳入生态建设工程之中，人工增雨技术装备建设及相关非工程类措施因资金制约而受到影响。生态文明建设，科技是基础。研究生态问题，更要关注大气圈、生物圈等多方面已经发生或可能发生的变化，这一切都离不开坚实的科技支撑。强化生态文明建设领域的科技创新能力建设，加强基础科学研究和技术开发，切实提高预测预估、影响评估的科技水平，已成为一个迫在眉睫的现实问题。

记者手记：离开浑善达克沙地之际，一场春雪飘洒而至，润泽植被，清新空气。在巴亚尔温暖的家里，奶茶倒上，手把肉摆上，歌儿唱起来凝望窗外披上银装的草场，巴亚尔的眼睛里蕴含深情：不要打扰她，春天马上来了！此情，此景，岁月静好！人类与大自然本就该共存于这样一幅和谐图景中。

有了认识的深度，才有行动的力度，处处尊重自然、适应自然、保护自然，开展生态文明建设就不会是空中楼阁，美丽中国才会由憧憬变成现实。（记者曾涛王晨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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